而其结果便是，他虽然并不觉得自己的身手退步了多少，也理性地认为方才自己已经做出了当下时局的最优解。可一旦遭遇战结束，一切暂时回归平静祥和，他的头脑却一片空白了。
——情报。
他知道问题所在。
缺乏情报的他，现在就像一只没头苍蝇一般，无迹可寻。以往，他从来都是手握更多情报的那一方。他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对方甚至还没意识到他的存在前便完成任务，击杀目标或夺得某样物件，再回到雇主那里交差。可现在，他却一无所有，甚至不清楚自己究竟想怎么做。
“……奥尼西亚？”
当他心烦意乱之时，银发少女格温多琳却再一次主动开口了。
“我觉得，我可能是有些事没说清楚，我应该再早些就说的，是我的错。你知道，我不擅长交流。”她平静地说道，语气比先前微妙地弱了几分。
“……”
奥尼西亚没有回应，甚至没有将目光瞥向她。这位淡金色长发的美少年只是仍然怔怔地站在原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但少女知道，如果他真的不愿意听她说；那么他便会连行李都忘了拿，不惜从墙上开一个洞、也要径直从这里最快速地离开——他就是这样的人。
“如你所言，我需要你的帮助，这是事实。”格温多琳说，“但与此同时，见到你之后我也意识到，你正巧需要一个人带你离开这里——或者就像你所说的，一个触媒、一个契机。”
“……”
见奥尼西亚仍不回应，少女于是继续说道：
“你改头换面来到这里，本想开始一段新的人生。随着寿命的增长，机遇、变革也自然会随之增多，所以你做出了这种选择。但即便在这里作为‘奥赛兰多’呆上了五年、十年之久，你却从未真正离开过去、离开那个传奇的奥尼西亚·普莉希拉·赫尔曼哪怕一秒，不是吗？所以，你才会说要杀死‘他’；可你分明知道，那幽灵是杀不死的，他就是你。”
听到中途，奥尼西亚的眼神骤然变了。很显然，他是那种相当厌恶别人对自己的私事指手画脚——尤其是对方不过是陌生人或刚刚结识的人，便要对他认为相当重要或深邃的事物评头论足时候。
可当他转过头时，却正巧才第一次真正地与这位特别的少女四目相交。说来奇怪，身为风流浪子的他、早就习惯且擅长在恰到好处的时机，阅读并俘获各种各样女性的眼眸——也许就连对方是男性也一样。可唯独面对这个少女时，他先前却几次几乎无意识地避免了直视她的眼眸，而只是看着她稍下方的那半张脸，以此在其他人眼中营造出自己业已直视对方的错觉。
那是一双令人难忘的、琥珀色的眸子。他不记得这种瞳色究竟是人类原本就有，还是某种素体创设中、电子义眼的杰作了。在那里，幽深的黄金琥珀藏在深邃的黑暗中，但那表层的黑暗、却会愈发彰显出其内在的煌煌光火。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双兔子的草食系的眼，却望到狼的双眸。
对——当他看到那双眼，下意识联想到的却是理应全无关联的狼。那狼只身孑立于黑夜之中，眼眸并非紧盯着猎物，而是抬头望着月亮与整片天空——因为对于它而言，那便是极尽自然神秘的全部，它的神与它的路。
于是在瞬间的惊讶之下，他的恼怒却骤然奇异地熄灭了。
他开始第一次认真地、重新审视起面前这个女孩。她有着一头纯色的银发，白丝若雪、不掺杂一丝丝的深蓝或灰色，却带着相当耀眼的光泽。那头长发之下，是一幅略显稚气的面孔与身体；倘若以素体比喻，那么她不过是个十五岁左右的小姑娘。但倘若他们说的没错，那这便是她自己的身体——与他们不同，她是纯粹的人类……原始状态的人类。
“喂，你说是有人告诉你奥尼西亚在这里、他能带你离开的——那人是谁？”他突然转念一想，问道。
少女再次犹豫起来，不过比起先前、她的神色这次有所分别。也许，她这次只是在思考自己究竟该如何措辞表达。
“呃……这个解释起来有点复杂。我原以为，我们再熟悉一些后、你才会问起这个问题，到那时候、自然就能好回答些了。就是说……我那并不是真的指某个人，而是一种比喻，好理解吗？我是说，那是指我的……预言书。”少女少见地支支吾吾道。
“预言书？就凭那种东西，就能让你找到这里，找到隐姓埋名近十载的我？”淡金色长发的美少年轻蔑地说道。
——你觉得我会相信这种漏洞百出的可笑谎言？他说。
“呃……所以我就说，现在不太好解释这个嘛。可是请相信我，我并没有对你隐瞒什么的意思。我只是怕你不会相信，会觉得我……是脑子有什么问题，或者是什么幻想症患者……之类的……”
说着，少女的声音越来越小。
——呵，原来这家伙也会害羞。
奥尼西亚颇有兴趣地想。
不过，他倒是并不那么怀疑这个所谓预言书的真实性。一方面，他面前的这位银发少女身上已经存在着足够复杂的谜团，那么再多出一点来也并不令人意外；另一方面，在这个赛博网络的时代，所谓的“预言书”完全可以通过某种高级的算法集成数据来实现。也许只是她对于这个世界根本毫不了解，才会擅自将那令军方、安全局和地下帝国头目都垂涎三尺的宝贝，解释成那种莫须有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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