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小心思
时近正午，面馆里坐满了人。无忌站在门口等着，卫庆穿梭在并不是很大的房间内，寻找空着的桌子。事与愿违，每张桌子都围着百姓，多则四五个，少则一两个。卫庆皱了皱眉头，走到一张只坐了一个人的桌子前。
“不好意思，可否请你去旁边的桌子吃饭？”卫庆说得客气，将居高临下的骄傲隐藏在话语之后。
“呲溜溜——”穿着灰色粗麻布衣服的汉子抬起头，双唇上沾满了汤汁和油渍。他扭头瞥了一眼旁边的桌子，摇了摇头，重新埋进大碗里，一边用筷子将面条拨拉到嘴里，一边咕哝道：“不去，那里——已经坐满人了，要去你去。呲溜——”
砰——，卫庆的大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汉子搭在桌子上的手抖了一下，筷子没拿稳，挑起的面条扭动着落回碗里，溅起汤汁，洒了他一脸。更有几滴不偏不倚地跳进他的眼睛里，慌得他赶紧闭上眼睛。他扔下筷子，一边用手揉搓眼睛，一边没好气地骂道：“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好好地说话，怎么就拍起桌子来！真差劲儿！你必须给我道歉，否则我一定不会轻饶了你！哎呦，还真杀得慌……”
卫庆的身子前倾，因牛奔而起的烦躁一股脑爆发出来。“若你不马上腾出这张桌子，废话个没完没了，我就用这碗面堵住你的嘴！快点儿，立刻滚到一边去！”
汉子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又不放心地眨了几下。“年纪轻轻的火气这么大，不是好兆头，不是好兆头……”他捧起大碗，翻起眼睛看了看怒气冲冲的卫庆，“既然你这么想表现，我就做次好人，你去把那个小家伙叫过来吧。别愣着了，等你们过来，我就吃饱了。”说完他捧着大碗，仰起脖子，连汤汁和面一起喝进肚子中。
算你识相！卫庆暗暗骂了一句，收回蠢蠢欲动的大手，侧身走过一张张桌子，回到无忌身边。他一边躬着腰跟无忌说话，一边指向喝面的汉子。无忌伸长脖子，朝汉子看看，点了点头。于是卫庆前面带路，无忌跟在他的身后，穿过混杂着吃面声、交谈声、笑骂声的人群来到汉子面前。
“你怎么还不走？”无忌站在身边，卫庆不想表现得过于粗鲁，但声调中的不悦清晰可辨。
汉子斜眼扫了一眼无忌，嘴巴没有离开碗沿儿。“这位小公子，您先坐，这面汤太热了，我一时半会喝不完。哈——”他夸张地嘶哈了一声，表明他没有撒谎。
“你耍我……”卫庆觉得汉子成心跟他过不去，骗他请无忌小公子过来，他却赖着不走。想到这里，他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要去抓汉子的衣领，打算把拎出去。
“卫庆，这不是还有三张凳子吗？让他吃完吧。”无忌大方地坐在汉子的对面，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对于无忌的命令，卫庆不敢不听。不管汉子有没有看他，他狠狠地瞪了汉子一眼，沉声催促道：“快吃！再这么磨磨蹭蹭的，我可真不客气了！”
“好，好，好，我一定快点儿吃。”汉子像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奇怪的是碗里的汤汁一点儿都没有洒出来。
“卫庆，你去点两碗热汤面，点两个小菜。”
“是，小公子。”卫庆不死心地转向汉子，“等我回来，我希望你已经走了。”
“一定，一定。嘿嘿……”汉子陪着笑，嘴唇仿佛长在碗沿儿上似的。
卫庆朝柜台走去，只剩下呲溜呲溜喝汤吃面的汉子和无所事事的无忌。“这位小公子，尊姓大名？”少了凶巴巴的卫庆，汉子的胆子大起来，悄悄地跟无忌搭讪。
“你叫我无忌好了。”无忌礼貌地笑了笑，“卫大哥那般冲着你并没有什么恶意，请你不要放在心上，安心吃饭就是了。若是他再驱赶于你，我会劝阻他的。”
“那你方才为何不阻止他？”汉子突然放下大碗，似笑非笑地盯着无忌，好像有意让他难堪。
“昔夏禹治水疏而不堵，水患始绝。卫大哥温厚纯良，今日却一反常态，想必心中郁积。我若苛责于他，虽能堵得一时，却非长久之计。故虽见他对你吓唬威胁，却没出言阻止，望见谅。”
汉子眨了眨眼睛，“你为了自己的手下打算甘愿看着无辜之人凭白遭受侮辱，似乎有些不公正？”
无忌想了想，眼中闪过一丝愧疚。“确实如此。为了弥补我的过失，我请你吃饭。”
“哈哈——，那倒不必了，我可不想再受那位大人的气。”汉子捧起大碗，张开嘴，将面汤和面一起灌进了嘴里。“嗝——，啊——，真不错。”他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擦湿乎乎的嘴唇，“小公子，您的名字起得不错，但是您的心地有点过于敦厚善良。有的时候，这样的人会吃很大的亏。您可千万别误会，我可不是劝您做个黑心之人。小公子，我吃饱了，该走了。”
汉子站起身，文雅地朝无忌弯腰行礼，直起身子时，悠扬而哀伤的调子从他的嘴中飘出，“二子乘舟，泛泛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二子乘舟，泛泛其逝。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汉子说的最后那几句话似乎若有所指，哀婉的曲调在无忌的心中回旋，他不由得陷入某种忧伤之中，自己却又说不清楚，仿佛一扇门被打开一条微小的缝隙，还没等他看清里面的东西，门便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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