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外公斜躺在一床发黑发亮的被子里，微闭着眼，不停地哼哼唧唧地呻吟着。真民叫了声外公，老头挣开眼招呼真民坐，也许老头今夜心情不错，他坐正身子，跟外孙不停唠叨起来，他说他今年不是肚子痛，就是胸口痛，有时痛得实在受不了，村里医生也看不出名堂，要他去大医院看。
他叹息说道“我这一生把钱都花在崽女的身上，那还有钱去大医院看病呀！人老了病多，没人理睬，一分钱都不值呀！野狗都不如呀!那个理发死老头嫌我身上有气味，不肯来给我剪头发，身上屋里有臭气怪味，亲戚家人来看望只是站一站，说几句话就匆匆忙忙离开了，儿孙他们常常掩着鼻子嘴巴跟我说话，有时身体痛喊叫几声，他们就不耐烦大发脾气。每天送饭菜从床边窗口递放在桌子上，跟送牢饭一样。他们总是说我邋遢，不运动太懒了，我以前当兵当村里的干部时是个很爱干净很要面子的人，可病来了，身子痛都痛不过来，连站都站不起了，哪还有心思和气力来讲面子搞卫生啰……”
他又唠叨说起很久以前的事，把真民当着能真心听他倾诉的人，一时说着停不下来。？真民心里只是想婚姻上烦心事，没太多心思听外公不停的唠叨，他说时间不早了要他早点休息，就回到隔壁屋里睡下了。
大约到了十一点多，隔壁屋里传来一阵悲凉地喊叫声“哎哟……啊……天老爷呀来收我走啰…爹耶……娘呀………”
真民听到外公揪心的喊叫声，穿上衣服赶过去，问道：外公你怎么痛的这么难受？我去叫大舅喊医生来。”
“痛得快要我命啦！村里医生只晓得打针包药，没得鬼用，只有刀子、绳子有用，外孙帮我找刀来，拿绳子来啰……”
“外公莫这么说！”
老外公细声哼吟着，眼睛鼻子痛苦地挤皱在一起，真民看得出老外公在使劲忍着，不让自己再喊叫出声音。
真民匆匆赶到不远处大舅家，要他去请村里的医生，他大舅同珍国几个人还在打字牌，赢了不少钱，不想中断自己的好手气。他说外公是老毛病，村里医生也没有效果好的止痛药，叫医生来了也没什么用。他去也没什么办法，他说外公只是一阵一阵的痛，叫真民给外公服几片安眠药，让他昏睡一阵就会好一些。
真民又赶回老屋，外公哼吟声小了许多，他以为外公身体好了一些睡觉了，他轻轻地走近床边，朦胧看见外公眼眶里的泪水无声无息的往外涌，就象屋后山坳里的泉眼水，流过耳边，落在油黑的枕头上。真民一下子震呆了，心想可怜老外公背着人，不知流了多少艰难痛苦绝望的泪水呀……
真民为自己以前对外公误解和厌恶而感到后悔，他呆站好一阵子，走到床边安慰外公，说他明天跟两位舅舅商量送他去城里大医院去看。
外公要真民给他倒点开水，服下几片安眠药，过了一阵子，他外公呻吟声慢慢小了一些，闭着眼似乎己经入睡了。真民回到隔壁屋里的床上睡下了，到了半夜，隔壁屋里又传来外公大声呻吟声，真民又披衣下床，说了一些无用安慰话，折腾到好一阵子。
第二天早上真民被给外公送饭的张亮叫醒，才发现己经快九点钟了，他忙着穿衣服。隔壁张亮叫醒爷爷快点趁热吃饭，他爷爷说身子痛暂时不想吃。
他显得不耐烦地说道：“等下凉啦，吃下去又说胃不舒服，这里痛那里痛，叫死叫魂，烦死人啦!”
老头挣扎坐起来，端起饭，说“怎么又吃这些？”
“这又不是耗子药，有鸡肉猪肉你还嫌弃真有点不识好歹！”
我胃痛得实在受不了，昨夜痛得我快要死啦！怎么吃得下这些干饭硬菜”。
“怪不得二婶娘说你鬼名堂多！天天想吃炖的烂肉烂菜，胃不好慢慢咬，谁叫没咬烂就噎了，象个饿死鬼一样，肯定引起胃痛。”
“我全身痛得难受不想跟你争吵了。你们将来也会老，也会到我这一步才会知道我有多难呀……”
张亮跺了跺皮鞋上的灰，掩着嘴巴说:“这屋又开始发臭啦！爷爷，我们说了多少次你不要老是睡在床上，没病的好人天天睡在床上也会睡出病来，经常下来打扫打扫屋子，活动活动一下身体，吃到胃里东西才会消化，病才会好的快!”
“我身子痛得快要死啦！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哪里还有力气打扫啰……”
“总没有时时刻刻在痛，没痛时候可以扫一下吗!生命在于运动，亏你还当过村里的干部，这点道理还不明白呀！你天天睡在床上等吃等喝不运动，病永远也好不了！”
“你们以后也有老得生病的一天，怎么这样不理解病人的痛苦啰……唉……活着受病痛还要受气啊……还真不如早点死啦啰……”老头带着悲伤地哭腔喊着，眼泪忍不住流淌下来。
“嘿嘿……”张亮望着走过来的真民笑出了声，说道：“真民你看看你外公竟然变成这样人啦！我叫他运动一下，能促进胃的消化对他有好处，他竟然象细孩子一样流起眼泪来啦！哈哈哈……”
真民说：外公肚子昨夜痛了一夜，他身子肯定有重病，那里还能运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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