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汲汲在桌上批改着堆积成山的奏文，眼睛低垂，眼神怀悯，剑眉却冷俊异常，其靛蓝色的头发倾撒于右肩处，轻风略过，带着躺在地上的几缕于空中飞舞。
栖梧被水皇近卫凤宫领至琉璃正殿内时看到的就是这个情形。她在儿时曾听父亲说过：“世上丹青莫不源于生之细处。”
那时她只当父亲不过是教导她画应描摹得像，现在看来，父亲要告诉她的，是细节，是能绘出境意的细节。而水皇现在的姿态就颇有淡漠如水却又心怀天下之感，把一个王者的果断与柔情皆揉于一处。怎样的巧手才能将其道出一二，即便是画圣也只能靠近而不能挨近。
这便是为君者，坚毅而心怀天下吗？
栖梧不禁在心中叹道。此刻的她不是兴奋于水皇即将重用于她，不是讶异于水皇比传闻中更俊美非常，而是懊悔自己竟未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作画工具拿来。
“早就听说画圣栖丹的女儿也是一个画痴，如今看来，传闻不假。”
低沉的声音一出，瞬间把栖梧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她慌忙跪下，颤抖着大声道：“民女该死，请皇上恕罪。”
徐汲汲睨看着这个瘦小的女子，蓦地想起昨日蜷缩在自己怀里的那个人。然，刚浮现出那人的身形便被他掐断了。
他将手中的奏文卷好放在一旁，然后不疾不徐地问：“年龄几许？”
这一问让栖梧懵住了，但她立刻摒弃自己懵神的样子，知道水皇此时问她这个应是未把她开始的冒失放在眼里，于是止住自己的颤抖，恭声答道：“刚过及笄。”
听罢，徐汲汲思虑了片刻，便一边端起茶杯一边问：“可会照顾人？”
父亲在她临行时嘱咐过，要多听少问。可这些问题……水皇应该不是嬉闹之人，她在心底判断。便继续答道：“民女照顾过自己的母亲。”
说到母亲一词时，刚揭开茶盖，用其轻轻拂去茶面上的茶渍，要将茶送入口中的徐汲汲顿住。他好似记得师傅说那人是弃女。思及此，这位水皇罕见得皱了皱眉，靠近唇边的茶也被他轻轻放在了桌上，然后将另一只置于桌上的手有节奏得敲着。
咚…咚…
这一声一声让原本平静下来的栖梧不自觉得冒出了冷汗，她仔细斟酌自己的言辞是否有什么问题，是否犯了什么皇家的忌讳……
就这么想着，声音戛然而止，栖梧反射性得抬起头来，刚抬至露半脸处，她所学的礼节又使其硬低了下去。只不过，她此时不仅冒着冷汗，眼眶里的瞳孔也是振动的。
凤宫看着这一切，出声提醒：“皇上。”
徐汲汲侧头看着身旁这位巴不得越过他早点将栖梧叫起来却偏偏等到此时的别扭近卫。嘴角不禁微微上扬，但也不过一瞬，他便正声道：“你可帮我照顾一人？”
知这应该是定下来，栖梧终于放下心来，朗声道：“不辱圣命。”
“甚好，去霁月宫当差吧，栖丹的女儿朕放心。”说完，徐汲汲又从那堆积如山的奏文中随手抽出一卷又看了起来。
“民女遵旨。”栖梧一边说一边拜。
凤宫在她拜完后，一把将其扯出了内殿外，在要关门时，从里面传出徐汲汲的声音：“不要在她面前提及你的母亲。”
这话，恰好被来禀事宜的古道阳听见，他顿在了门口，自顾自得摇摇头也不看凤宫和栖梧的行礼，随意摆了摆手就踏了进去，还顺手一挥关了门。
门一关，栖梧就甩开凤宫拉着自己的手，冷声道：“近卫大人，民女自己会走。”然后反头气势颇足得往前走去。
凤宫淡定得收回手，左手轻轻得揉了揉右手被栖梧拍开的位置，然后又整了整被拍松了的护腕，慢慢悠悠丝毫不急，但他的余光一直跟着栖梧。
栖梧架势足了没几步，便停了下来，低头看了看地上，发现只有她自己的影子，缩在袖子里的手伸出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然后又急急忙忙得反了回来，露出人畜无害的笑，轻声道：“近卫大人，民女一时灵魂出窍了，开始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情，还请大人您不要介意，烦请告知一声霁月殿怎么走啊？”
凤宫挑了挑眉，却还是继续整理，认真得好像真的没有听见。
这厮绝对是故意的，栖梧心想。可是人在皇宫走，哪能不低头？便咬了咬牙，继续笑道：“近卫大人……”声音甜得不能再甜了。
凤宫立刻收了手背于身后，看着这笑得谄媚的栖梧，甩了甩脑袋，然后咳了咳正声道：“好好说话，还可商量。”
“近卫大人请带路。”这次是正经不能再正经的声音了，且栖梧还侧身微蹲作出请势。
凤宫点了点头，便走到前方，栖梧便跟着。不过没走几步，凤宫停了下来，而低头走路的栖梧丝毫没有注意，直接撞了上去——要知道御水国不仅御水，还要修习武术，这常年习武的近卫大人自然有着男子羡慕的身材：硬朗。不过这么一撞，感觉肯定不咋滴。
于是乎，栖梧终于炸毛，大声喊到：“凤宫你故意的是不是？”
谁知凤宫淡定得转头瞥了一眼便继续往前走，一边走还一边说：“快点，事情不等人。”
栖梧气得想揍他，但也只是跺了跺脚，跟了过去，不过这次，她长记性得好好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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