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六月的阆中,依旧是斜风细雨,江水苍茫,远山如黛。
嘉陵江两岸的屋舍、田野、山丘、树木都笼罩在雨霭之中,烟岚缥缈,若隐若现,恍如一幅家乡烟雨江南的水墨画。
江边的得月楼客栈,是一座三进的木楼,刘伯温他们一行人落脚这里,官船停在楼下码头,住在楼上。推窗可见江水滔滔,对岸的大象山烟雨雾罩,白云飘飘。
楼上,刘璟他们三人围坐在桌前,小二上了茶水,刘伯温端坐上首,刘璟问:阿大,这个何野云到底是个什么人?为什么一定要去见他?会有危险吗?
刘伯温捋捋长须,好久也缓缓道:他就是邹普胜!
刘璟大惊道:啊!邹普胜?陈友谅的太师?
刘伯温给他们讲述了一段陈年往事。
那是他奉师傅铁帽子道士张中,在华山学道时,经常遇到三个怪人:邋遢道长张三丰,疯子老玩童周颠,胖和尚彭莹玉。
与前三位寻找真主而辅佐不同,这位和尚是天生的造反专家,也是一位野心家,屡次邀师傅张中一起起事,自己拉队伍单干,自己要干翻元朝自己当皇帝。
师傅张中翻了翻白眼不理他,周颠指了指天上说:上面没你。
张三丰捋着白胡子缓缓道:我们找有光的人。(指大明)
彭和尚生气了,再也不来了,但他记住了这句话:有光的人。
当时起义的红巾军有两大派,一个北派,一个南派。
北派领袖是韩山童和刘福通,在黄河挖了个单眼石人(自己埋的)传教,聚集了十几万人的队伍。朱元璋后来还奉韩山童儿子韩林儿为主子,挟天子以令诸侯。
彭莹玉是南派的精神领袖,主要在江淮之间活动,给人看病不收钱,还时常露两手魔术发展信徒(和变蛇的王林大师差不多),收了八个徒弟,普字辈,号称八大金刚。
况普天、杨普雄、丁普郎、项普略、欧普祥、陈普文、赵普胜和邹普胜等,这是取普度众生之意,只要听到这样的名字,就知道“香军”来了。
为什么叫香军呢?
因为士兵都穿“佛”字衣,据说佛祖保佑,可以刀枪不入,后来的义和团就学了这招,打仗前要烧香敬佛,所以又叫“香军”,头头叫香帅(这和张之洞那个香帅不同,张之洞号香涛,人称张香帅)。
这些香帅和水浒梁山一样,还有绰号:双刀赵赵普胜、李扒头李普胜(为什么叫这么名字我考证不出来)、项弥勒项普略(号称弥勒佛转世)、欧道人欧普祥,拼命三郎丁普郎等。
这个丁普郎还真是个拼命三命,为给大哥徐寿辉报仇,和傅友德投了朱元璋。在鄱阳湖大战中,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扯一面血旗上书“专杀陈九四”(九四是陈友谅小名,张士诚也叫九四,朱元璋还叫重八,都是编号)
《明史》记载:大战鄱阳湖。自辰至午,普郎身被十余创,首脱犹直立,执兵作斗状,敌惊为神。
看到没有:首脱犹直立,头都掉了还屹立不倒,持刀要找陈友谅拼命,真拼命三郎也!
彭莹玉是职业造反派。在彭莹玉眼里,造反就跟开公司一样,这个公司倒了,就立马换个地方重起炉造,绝不轻言放弃。大徒弟死了,二徒弟上,二徒弟死了,三徒弟上……
那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彭和尚的一生都在为反元革命事业摇旗呐喊,培养人才,上下奔走,也为南派的精神领袖。他终于信了周颠的话,他隐身幕后,全盘操控。
1338正月,彭莹玉在老家袁州传教,见当地的百姓苦不堪言,官府压榨,地主凶狠,百姓过年都无米下锅,树皮啃光了,只得卖儿互食。
彭莹玉振臂高呼,从者云集,五千信徒,首义袁州。
建立元末第一个****的大周国,大徒弟周子旺号为“周王”,二徒弟况普天任丞相,自己任太师。
元朝是谁出头就打谁的政策,调两万正规军,和这伙手持大刀长矛,镰刀斧头的身穿“佛”衣,骨瘦如柴连饭都吃不饭的农民义军作战,那是如狼入羊群,如快刀砍瓜。
心诚则灵这套骗人的把戏在利刃面前都不灵了,谎言始终都是谎言。刀枪不入变成了秋风扫落叶,周子旺这个领头羊成了替罪羊。太师彭莹玉则带着几个金刚夜遁了,跑到了北派地盘淮西。
可淮西这个地方,太穷了,朱和尚这个土著都在讨饭,而且几次饿晕在荒郊野外,彭和尚这个外来和尚还能混得下去?
好歹在淮西混了十年,彭和尚也真的不容易,还发展了一批徒子徒孙。
至正八年(1348年),彭莹玉又回到了老家袁州,这不是还乡团,也不是“我胡汉三又回来了”,而是开展地下工作。
结果被人举报,于是官兵在后面追,彭和尚在前面跑,不得已,往山里跑。跑进了大别山中,土匪也好,造反也好,只有进山才能有根据地,平原地区只能作流冠。
一群人跟着彭和尚死命的跑,跨过长江,越过平原,从江西一溜烟跑到了湖北麻城,投奔彭莹玉三徒弟邹普胜。
邹普胜就是个打铁的,师傅来了,还带了一大群人,吃什么?山里也没吃的,打猎?兔子跑的也比人快,逮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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