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郑府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星明道长在府内勘探一番后，认为此番怪诞乃是因为风水的原因，原来的绣楼居于西南方，正对着直冲之地，住在其中的又都是未婚女子，因此阴气极重，日积月累，便成了一处招魂纳祟之所。
星明表示，他会在阴气最盛的子时进入绣楼，到时便以几个年轻力壮的男子作为诱饵来布下迷阵，可引出祟物，一举除之。
郑老爷对此将信将疑，但还是按照他说的，召来了府内几个最为矫健的家丁，虽然这些人并不情愿，但同样是丧命，死在祟物下可比死在郑老爷手上痛快。
所以，当晚，身后跟着几个家丁的星明来到了绣楼，在郑老爷的殷殷期待下，他淡定的摸着黑猫，轻轻一晃，便没了身影。
里面具体什么情形，我不知道。
当时我被愤怒的大娘抓去劈了一晚柴火，好话说尽也无法脱身，只能从别人口中打听。
他们说，那个星明道长果然有些真本事，进去不足半个时辰，便在一群家丁的鬼哭狼嚎里抓住了一只红衣女鬼。
那女鬼听说模样十分凄艳，惨叫一声便要同他拼命，可她不是星明的对手，不过两个回合，便被连剑身都未拔出的星明用剑鞘打了个魂飞魄散，等郑老爷焦急不过冲进去的时候，便刚好看到那女鬼狰狞的面容化作一阵白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因为我平日里做事实在，又从不说闲话，人人都以为我牢靠，有什么闲言碎语，反而都愿意来与我说一说。
只是听到最关键的，便少有人提及了。
我想了想，找了个一向爱钱如命，又消息灵通的婆子，一提起此事她脸上便忍不住有笑意，我问她为何发笑，却又不肯说，只得拿了我攒的月钱银子低声求教，这才附耳相告：“听亲眼看到的家丁说，老爷当场便吓得尿了裤子，瘫在地上不能起身了，还是那厉害道士使唤人给搀起来的。”
“唉，这也不能怪老爷，女鬼可怖，吓到也是人之常情。”我故作理解状。
婆子果然着了急，便不再藏着掖着了：“可不止是被吓到了，我听说，那女鬼的样貌，和老爷前几年纳的那个绝色的九姨娘一模一样。”
“真的假的？”
“不能有假，里面有个家丁以前就是给九姨娘跑腿的，他自己喝多了马尿，还老是胡嚷嚷九姨娘中意他体格，总叫他到眼前呢。”
我不说话了，老爷睡过的女人不计其数，但顾忌郑夫人，并不敢很给名分。
府里的姨娘各个都是夫人准许才纳进来的，只有这位九姨娘，因为生的实在太美被老爷强拉入府，据说成亲的时候，十五岁的生辰还没过。
我并没有见过她，但旁人都说美，那大概是真的美了。
只是没几年，这位九姨娘便因为与下人通奸被老爷活活打死了。
赤身裸体的抛在雪地里，一卷草席都不肯给，最后连收尸人也不去管她，任凭尸身被鸟兽吃掉了。
婆子见我不说话，便又凑过来，又好奇又不屑的问我：“稗，你说，老爷是不是心虚才被吓成这样，要我说，老爷胆子还是太小，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这九姨娘是自己行事有亏，就算死的惨了些，又有什么不服气的？可见她自己也心虚，只敢来吓唬吓唬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到头来还不是被人打的连投胎都不成了。”
“是么，那便太好了，从此，我可不再担惊受怕了。”
“哎哟，你还怕？”那婆子揶揄的撇了我一眼，“就你这身板，谁怕也不轮着你啊，老爷就是不请什么星明明星的，把你派去也就够吓倒一片恶鬼喽。”
我听了也不恼，还附和了两句，把那婆子逗得眉开眼笑，愣是把知道的细枝末节都倒了个干净。
我趁她还没后悔嘴快的时候，赶紧告辞跑路了。
只是在走之前，听到那婆子似是自言自语了一声：“不过也真奇怪，明明恶鬼都没了，怎么我听说王老太公的病还更重了呢？”
我的脚步顿了一顿，旋即快步离开了。
心里默默回应了她：“那是因为，真正的恶鬼根本就没有被找到，被打死的，不过是个可怜又可悲的替死鬼而已。”
此事过后，那位本来只是在外地颇有名气的星明道长，也一夜间声名大噪起来，成了许多士族高户的座上宾，据说找他的活可以接到他手软。
这位星明道长也没有摆出什么世外高人的架子，从不将人拒于门外，态度十分随和，不出几日，便接连为多户高门排忧解难，因此，虽说其酬金不菲，但一时间，显然成了兰河城炙手可热的人物。
因这忙碌，也要加上郑老爷一直缠绵病榻，迟迟未愈，那天听到的酒席也就成了空谈，好在郑老爷怕得罪了高人，愣是逼着郑夫人其中备下了一份厚礼送去。
据陪同的下人说，那位星明道长对礼物欣然笑纳，只是当郑夫人期期艾艾的问他可有解郑老爷之病的法子，他却摆出一副端正自持的姿态，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话：“心病还须心药医，夫人心中洞明，何必来问一个道士呢？”
郑夫人听了这话，当场便羞惭的告辞退去了。
没几日，我在府中便听到郑夫人亲自为九姨娘办了场极为隆重的法事，又恩赏了九姨娘还在世的亲眷，下人们也不奇怪，虽说九姨娘被打得魂飞魄散，但老爷病的这么重，谁知是不是还有残余的怨气附着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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