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平寻着让人汗毛倒立的声音望去，只见高高的台阶之上，站着一个妖艳至极的女子。
女子身着以樱桃红为底，上绣牡丹、水仙等花卉图案的裹胸拖地留仙裙，上身轻披一件姜黄团花纹薄纱，高挽双刀髻，发髻插满金钗玉簪翡翠步摇，手拿绣有出水芙蓉图案的缂丝团扇，正袅袅婷婷地从里面走出来。
薄纱从手臂滑落，露出丰润白皙的肌肤，青葱般的手指悠然地摇着团扇，扇面遮盖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摄人心魂的桃花眼，眼波流转，顷刻横尸遍野。
但祝平只觉得寒气入骨，不由地想起臭老头在夜半三更经常在他耳边诉说的，关于妩媚多姿的妖精如何摄取他这种没见过世面的童子鸡的纯阳之气的故事。
无论故事的主角是谁，人与妖如何偶然邂逅，妖精有多千姿百态，结局无一例外都是妖精饱餐一顿之后提裙子走人，只留下干瘪的童子鸡，在时间的风化下变成白骨鸡。
所以越是美艳的女子，祝平看着越是害怕，光是一眼，就能让他回想起无数个不眠之夜的恐惧，那种比黑夜与虚空更深入骨髓的恐惧，是他这辈子最不想沾染上的气息。
而比这个妖艳女子更可怕的是，他能全身而退的幻想正慢慢粉碎，成为齑粉，风一卷，飘散无影。
“婷姐姐，你就别逗祝公子了，你看给他羞的……”
祝平突然感觉脸颊一凉，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定睛一看，那只抚摸他手的主人，居然是莫染寒！
看着从折扇边角泄出来的春光，祝平心中似山崩地裂，这货怕不是有龙阳之好！真是见了鬼了！防住了眼前的这个，居然忘了背后还有一个！简直就是防不胜防！
难道传言聚宝楼内部团结指的就是这个？
不管谁带来的，来者不论男女老少，他们都齐心协力众志成城携手一起攻略？
怪不得从这楼里出来的，没一个不拍手叫好的，可不好吗？铁棍直也好，麻绳弯也好，半直半弯也罢，只要你来，就一定有对你胃口的！
太可怕了！这聚宝楼到底聚的是啥宝啊？
“哎呀呀呀，寒公子，奴家芳龄二八，叫姐姐不合适吧？”
十六岁？！祝平惊掉了下巴，大婶，就您这风韵，这型……号，哪像个少女啊？
“哎呀，婷姐姐，我说今早太阳高照，大中午的怎么没影了，原来是有人脸大得……遮天蔽日，把这普照大地的金乌都给挡住了，嚯嚯嚯嚯！”
祝平心喜，内讧说来就来，简直太给面子了吧！这样的欢迎仪式，多多益善啊！
“你！莫染寒！你等着！看我不上大掌眼那参你一本！”
“嚯！参我？你也不看看，是你柳婷婷的名号大，还是我莫染寒的名号响？！”
哟！经过这么一提醒，祝平才发现原来莫染寒的莫与莫大先生的莫是同一个莫！难不成……
他俩是亲戚？正牌公子过来接他这个冒牌货，真是讽刺啊！
“你！”柳婷婷的桃花眼瞪成了铜铃，连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矜持都免了，整张脸暴露在日光之下。
抛开所有的成见，祝平觉得，眼前的这个叫柳婷婷的女人肤如凝脂，唇红齿白，活脱脱一大美人，再加上嘴角两侧的朱砂面靥，与额上的花钿交相辉映，有一种活泼俏丽的美。
“别以为仗着你与大先生那点关系，就能拿老娘怎样！老娘虽然身如浮萍，但老娘可是吃肉长大的！比不得那些柔心弱骨的小娘子！真把老娘逼急了，哼！你大可放胆试试！”
试试？这大姐威胁人的方式挺特别嘛，虽然啥后果都没说，但偏偏让人不敢尝试，比那些“把老子逼急了干翻你全家”的直球威胁要高明得多嘛！
果不其然，莫染寒被莫须有的下场唬住了，话没软，表情倒是很诚实地松懈了下来。
“谁怕谁啊？大不了玉石俱焚，谁也别留渣！但今儿个我懒得和你计较，耽误了大先生会见贵客，我可担不了这个责！”
身体明明很害怕，嘴上还要逞强，不仅如此，还得把莫先生搬出来压人一头，这样找台下，也是够绝的！
柳婷婷虽然过了个嘴瘾，但吃了个哑巴亏，两者相抵，谁也没胜过谁。
交锋短暂停顿了两三秒，柳婷婷的脑子飞速地运转着。
莫染寒办事利索为人老成，是年轻一代中少有的干练之才，虽说他勉强算是大先生的股肱之臣，但碍于性别的原因，他不可能成为大先生的心腹，不像她，出生自带加分项。
他俩真要正面掐起来，大先生还指不定帮谁呢？
可是大先生虽说平易近人，但那只局限在私人交情上，一摊上公事，大先生简直像变了个人一样，铁面无私，六亲不认，样子骇人极了。
倘若莫染寒狗急跳墙，真告她一个妨碍公事的罪名，即使私底下再多的宠爱，也换不来一个减轻的处罚，要知道，大先生最容不得的，就是恃宠而骄啊！
想到这，柳婷婷的后背微微发凉，所幸莫染寒只是吓唬吓唬她，没打算鱼死网破两败俱伤，于是她轻叹一口气，假装毫不在意。
“哼，本姑娘胸怀广阔有容乃大，”说着叉着手抖了抖胸，为她说的话加上形象的注解，“你那三脚猫功夫，本姑娘正眼都懒得瞧一下，为大先生办事，就图一个尽心尽力，看你这般识相，我就暂且放你一马。”
祝平直呼行家！这俩人，真矫情！不就吵个架嘛，非得九曲离江弯弯绕，没点道行的还真分不清他俩嗑来嗑去到底鹿死谁手。
“祝公子，请吧！”
柳婷婷一扬扇子，一股浓烈的花香裹挟着祝平，让他情不自禁地要听从她的指挥。
朱红大门早已开启，站在台阶底下仰望与踏上台阶之后平视的景象截然不同，就连心态也随着位置的抬升变得豁然，颇有一种天上地下尽在我手之感。
混迹在会业城的这十年，祝平从未进来过，不是不好奇，也不是倔强的自尊心作祟，而是因为他没有要买的，也没有要卖的，既然成不了主顾，这个交易场所对他来说就是形同虚设。
在外观摩下建筑外形就成，上里面参观？还是免了吧，眼不见心不乱，他从不相信自己的意志力有多强硬，能顶得住糖衣炮弹的轮番轰击，与其挑战自己的底线，还不如直接不见。
尤其是那些天珍地宝，存在就是为了提醒他是个无福享受的废物，何必一次次地自取其辱呢？
夹着尾巴做人并不是苟且，而是在蛰伏等待变强的契机。
而今天，他受邀踏入了这片宝地，在莺声燕语与脂粉氤氲中，来观一观这堆金积玉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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