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暮意识到自己还是低估了‘乱世’这两个字的含义。
踩着月光行走在李家村的村道上，周暮看到两旁大半的房屋都已塌陷，像是一座座埋葬了什么东西的坟包，偶尔有几间勉强算是完好的房屋，漏风的窗格后面也只有一点幽幽烛光摇曳。
周暮能通过永暗河流流淌时的震动‘看’到居住在屋内的人，他们大都面色枯黄，眼神空洞，更像是逃难至此的流民。
反观正在给自己带路的这家伙，虽说也是身材干瘦，但好歹活蹦乱跳，算是这乱世里活的比较滋润的那种了。
而刚才经过村外的农田时，周暮发现原本应该肥沃潮湿到能够种出水稻的田地干涸到裂出一道道豁口，看上去像是很久没有人耕种过的样子。
这样想来，我现在身处的时间点，应该距离所谓的瑄正十七年有一些时间了，短期内房屋建筑和农田不可能破败成这样。
时间越久，根据背景故事猜测，这个大晟王朝的龙气就会越衰败，世间的妖魔鬼怪就会越强，这是在提示这个世界不宜久留啊。
周暮抬头看了眼正悬在漆黑夜空的圆月，用只有他自己能够听清的声音低估道：“十五吗，这又在暗示什么呢……”
“周公子，到了到了，这就是我家。”
走在前面的李秀推开歪斜着露出一条大缝的破门板，领着周暮走进了横竖不过二十步的院子，角落里的鸡笼如今失去了它最后的一名住客，只剩下一层干枯的稻草与上面零星几根白色羽绒。
“劳驾您在这稍等，容我去将家当收拾打包。”李秀局促地提起湿润后变得贴身的裤腿，踮着脚迈过光滑的门槛走进了屋内。
留周暮一人在院子里打量着眼前的茅草屋。
砌成墙壁的黄泥砖上全是皲裂的痕迹，支起的窗格空空，没有糊纸，茅草的房顶有些稀疏，黑暗的房间里依稀能在地面上看到几点月光。
“阿秀。”
周暮开口喊道，虽然他总觉得这个称呼有点别扭。
“何事，周公子？”
换上干净裤子的李秀端着一盏快要燃尽的蜡烛从房间内走来，脸上带着不解的神色。
“天色已晚，不如我们明早再出发。”周暮对这世界的夜晚不甚了解，但联想到破庙里出现的那几只长相丑陋的妖魔，他就能够猜测到走夜路绝对不安全。
“也好，也好。”李秀赶忙答应，正想要招呼周暮进屋，就看到他随手抬过来一张干藤编成的椅子，直接坐在了院子里。
“今夜月光甚明，是我修炼的大好时机，”周暮指了指天空，半真半假道，“你好好休息，明早出发。”
说完，他便盘腿坐在椅子上，双眼一闭，一副正在修行吐纳的样子，让李秀不敢再随意打扰，只能举着蜡烛转头走进了屋内。
周暮并没有欺骗李秀，他确实是在修炼，只不过运转的并不是什么李秀想象里的功法或者秘籍，而是体内的永暗河流。
他发现这个世界虽然黑暗之力远比诺伦德稀薄，但经过永暗河流转化后，能够更高效地被身体吸收，能够达到更好的温养效果。
一夜无言。
天边远远地抹上一点光亮，接着是浓郁的紫色，周遭的黑暗逐渐被驱散，无法再吸收黑暗之力的周暮缓缓睁开了眼睛。
没多久，那些面色枯黄的流民们三三两两走出自家院子，手里拿着小刀与竹篮，往村外的树林而去。
周暮昨晚经过时还在好奇，为什么那些整个林子的树都缺少了一截树皮，现在他终于明白，原来是这些没有食物的村民们将能够到的树皮全剥下来充饥了。
周暮还看到，那些身体更孱弱，无法爬树的村民则是蹲在地上，用小刀撬着泥土，似乎是想要找到一两只躲在地下的昆虫，只是撬了老半天，也没见有人找到。
而李秀的屋里响起了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寻声望去，周暮看到只穿着白色里衣的李秀鬼鬼祟祟地从灶台旁的暗格里掏出一个布包。
掀开布包，李秀从里面摸出几片晒干的蘑菇丢进锅里，又考虑了许久，最后往里面加了一片拇指大小的肉干。
为了防止炖菜的味道飘散，李秀还专门盖上了锅盖，然后悄悄走到周暮身旁，小声叫道：“周公子，若不嫌弃，随我进屋……”
“不用，粮食珍贵，你自己享用便可，”周暮面带微笑，看上去似乎真的有点不沾红尘的样子，“我等修行者只需饮露餐风。”
李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走进了屋内，似乎是不敢相信，他转头看向院里那道正伫立望天的身影，又感觉传说中的修行者确实就该这样。
关上门，揭开锅盖，将白水煮过的干蘑菇和肉片捞起来，李秀蹲在灶台旁边开始大快朵颐。
而周暮则是悄悄从赫拉迪姆之桎里摸出一根从主神那里兑换的能量棒塞进嘴里。
尽管永暗河流能够通过模拟【摆渡人】提供类似辟谷的效果，但在这个黑暗之力与幽冥之力都不算充沛的世界，周暮宁愿靠食物补充能量。
而之所以不愿意吃李秀提供的食物，一是因为周暮能够看出他手里的存粮不多，甚至可能都不够他自己一路吃到京城，二则是因为周暮确实不喜欢吃干蘑菇。
从主神处兑换的能量棒确实神奇，入口即化，并且周暮立即感觉到了一种饱腹感，正当他在考虑要不要分一根这玩意儿给李秀时，突然听到村尾的方向传来大喊大叫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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