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徐行又惊又愁的样子，突然明白，裴时可能比她猜想中遇上的事情更大些。
路旁的野菊花黄而鲜艳，细嫩的根茎托着巨大的花盘，摇摇欲坠。
明明如同春天一般的气候，却堵的人心发慌。
不知不觉中，少女已经沾染上了裴时的心性，知道遇上事情该冷静些。
她定定地看着徐行，肩膀纤细而薄弱，微微叹了一口气，“徐老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不是个招摇的傻子呀，你是引导我说了很多，你了解我的喜好，了解我的经历，了解我所有的困难，但……我的为人，你还是了解的太少了。”
“跨级这件事，我只跟黄校长沟通过。”
“你只喝矿泉水，包里却常备柠檬气泡水。”
“驱蚊贴也只给我拿。”
“有困难永远是在的，只要我开口什么都不会拒绝。”
“说真的，除了裴时，我想不出来还有谁能这样对我好。”
“说来还有点不识好歹，只是我习惯了这样的好，以至于换了一个人，都觉得习以为常了。”
少女嗓音轻和温柔，像远方传来的鸣钟声。
徐行捏了捏手腹，面露难色，他就知道瞒不住的，他向来不擅长这些，女生的心思怎么着都比他细腻。
可他能怎么办呢？
他叹息一声，只能实话实说：“云小姐，我也不知道老板好不好。”
他本以为云软枝听到这样模糊的消息，会格外不开心，又或许会稍稍更难过，也许也会觉得他在撒谎。
没想到少女只是思考了一瞬，便极为真诚的说道：“你们需要帮助吗？我有钱，很多很多的钱，我现在去拿卡。”
徐行讶异之余，只能拦住她，“如果只是钱的事情，倒是好办了，不过你别担心，老板说，只希望你好好生活，暂时别回琼山和沧市，否则会有危险。”
“我回去，会给他添麻烦吗？”
“会，也不会。”徐行没法给出答案，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是知道面前这个娇娇柔柔的姑娘，是老板一直牵挂的宝贝。
既然是牵挂，那就是软肋。
“我知道了，我会留在这里。”她点点头，抚去竹楼围栏上的灰尘，才转身离开。
此后。
自从知道徐行是裴时的人，云软枝时不时会跟他打听裴时以前的事情。
徐行嘴硬，不肯说。
不过偶尔也能从他的语气中知道那么一点。
她才明白，这个世界上的灰色地带远比她想象的多，裴时踏进去了，却给她留下了一片纯白。
她莽撞的闯进他的世界，又在他的羽翼之下全身而退。
……
昏黄的十月，小花寨山色飘摇，秋季在细雨蒙蒙中来到了。
云软枝给孩子们上课之余，时常会去山上采集落下来的树叶制成标本，这是她这段日子培养起来的兴趣爱好。
她把收集好的标本做成册子，挑了两本最好看拿到小城镇上，寄给了高欣。
她按部就班的过着自己的生活。
这段日子，她已经成为了一名出色的支教老师，学生们很喜欢她，课程也上的不错，黄校长对她赞赏有加。
这里的人淳朴，自然，简单。
可每当蒙蒙的雾气笼罩在山村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会去想，这份祥和的生活，是裴时用什么代价换来的。
……
十一月，暴雨季。
夜晚下起了雨，大风吹动树梢，雨水四溅，窗外间歇伴随着几声雷鸣。
云软枝在睡梦中有些不安，震天响的雷炸在竹楼周围，轰鸣声把她从梦中惊醒。
揉了揉昏昏欲睡的眼睛，反应过来后，急忙起身推开木板门，把走廊上的茉莉盆栽抱回屋里。
云软枝松了一口气，好在有雷声，赶在雨水淹没花枝的时候醒来了。
雨水溅在窗沿上激起水花，又从半开的窗户洒进来，地面上已经一片湿凉。
云软枝走到窗边，朝对面的小树林里看了一眼，听到隔壁的脚步声，想起自己还穿着吊带睡衣，赶紧关上了窗户。
裴时执着一柄黑伞站在黑暗中，早已一身的寒戾的气息，竹楼微亮的灯光照不到他的身上，在看到少女安然无恙的时候，眼中才忍不住温柔。
徐行站在他身后，眼中划过一丝不忍心，“老板，不上去看看吗？”
裴时擦了擦嘴角流出来的血，眼神最后看向竹楼一眼，用黑色的帕子擦了擦双手，似乎怎么擦都还是脏的，声音都是冷硬，“然后呢，大先生还没死，我要连累她吗？”
风都是冷的，吹的徐行心里难受，“可是她真的很担心您。”
裴时没有说话，就这么站在雨夜里，看向竹楼的小窗台，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久。
徐行等到腿都发麻了，才听见裴时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
“徐行，她很好吧。”
“嗯，云小姐确实是个非常好的人，对我也很照顾。”
“在我眼里，她配的上任何一个最优秀的人，我曾经也以为我可以成为那个人。”
“您很优秀，您是那个人。”
裴时抿唇。
他不是。
好男人不会让一个少女等他一年又一年，更不会丢下她，任凭刀山火海都要垫着让她趟过去。
所有人都不爱他，只有她用尽一切来爱他。
可他不管怎么努力，命运的桎梏总是死死的缠住他的脚步。
再回来一趟，他的世界更加肮脏黑暗，连靠近她的资格都没有了。
徐行不明白了，“可是您千辛万苦赶回来，不是为了与云小姐重逢吗？”
裴时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忽然目光一滞，瞳孔猛的缩紧。
少女出现在竹楼外，没有穿鞋，任凭寒冷的雨点打在她身上，眼睛是闭着的，她蹲在地上抱着自己单薄的身体，脸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
看起来伤心极了。
徐行看见那个冷静的男人丢下了伞，疯了一样得跑进雨幕里，跑到那个少女身边。
他指尖发白，看着少女的背影，马上脱下衣服遮在她的头上，脸色苍白至极。
少女闻见那股熟悉不过的薄荷檀木香，呼吸停住。
脆生生的嗓音在雨夜中响起，“裴时，你回来了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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